图/ 佚名
文/王施施 (法学院2013级本科生)
送 别
疾风穿耳过,朦胧中睁眼,狭长的视线中已飞过扑棱棱作响的青葱岁月。 ――题记
武汉的天气总是这般出人意料,半晌前仍是艳阳高照,一盏茶的工夫已是黑云压城、骤雨难将息。那些年错过的大雨似乎是要一股脑儿倾泻下来,即使撑着诗人的油纸伞,嗅着若隐若现的丁香芬芳,脸颊也已不期然地濡湿了。隐没于萋萋芳草中的广播呢喃着女播音员温婉的嗓音:四月的武汉只下一场雨,却延绵不绝,一下就是整个雨季,这嘈嘈疾雨、切切细雨如碧珠滚落玉盘,仿佛是要为我们走得匆匆的大学时光低吟一曲悠扬的长亭送别。
回想昨晚,“青梅煮酒论英雄”,被蒸腾的热气熏得像是有了醉意的师兄显出踌躇满志的神态――他的晓南湖记忆即将成为“那年今日”,就如同风翻过的扉页,叶流连的树阴,只有待午夜梦回或是衣锦还乡时才会砰然想起。逝者往矣,奔腾不息;未来种种,尚未可知,而新的征程将会是另一座饱满而丰盈的城池。
蓦然想到,几百个日夜前,自己还在为孤身一人来到陌生的城市――武汉而忐忑难安,没想到时光的鬼斧神工已让我不舍别离,豁达者言“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每个陌生的地方便是因为有了这样一群即将或已经相逢的知己而变得宛如故乡;哲人淡淡地说“所谓故乡不过是祖先漂泊停留的最后一站”,谁又可以笃定途经的盛放不会成为魂牵梦萦的归依?每一座城市都蕴藉着独属于自己的繁华与落寞,安眠着无数漂泊者的灵魂,也送别千千万万志在“直挂云帆济沧海”的征人。武汉,武汉,我没那般浩瀚的雄心,不求繁华喧嚣,只愿你这方岁月静好,可容思乡的旅人融入你每一秒深沉的呼吸。
好不容易放了会晴,信步走着遇上了许久未见的朋友,她瞪大眼睛惊异的望着我,脸上露出喜悦的神色,像是在说“你小子变得挺多”。谁说不是呢?时光好似能工巧匠的手雕琢了我们璞玉般的青春,化腐朽为神奇,将稚嫩凝练成深刻,留下一个好似身披铠甲、无坚不摧的我们。再也不愿像鸵鸟一般躲在虚妄的天真里自欺欺人,依然不习惯和这个世界握手言和,却愿意坦然悦纳周遭的不完美,不愤世嫉俗也并非随波逐流;再也不会因为别人的冷嘲热讽而受伤,明白并非所有人都有这样的天赋可以心甘情愿地以他人温柔相待,别人的态度没那么重要,至少没必要委曲求全、像傻子一样掏心掏肺地对别人好;再也不会因为失败而难过,摔了跤爬起来抖抖灰尘就好,明白并非所有的事只要够努力就可以水到渠成,拼尽全力至少让自己问心无愧便好。
多坚强的外表下,骨子里依旧藏着那个柔软的灵魂,习惯在悲伤时咬牙痛哭、欢欣时纵声放歌,有自己小小的骄傲和深深的不舍,喜欢扬起手让方块字在纸张上跑得酣畅淋漓,会在春风中吹遍一丛蒲公英,也会在乍暖还寒的时候辗转反侧……我知道口口声声说着“不怕千万人阻挡,只怕自己投降”的我怕,真真切切地怕:我怕,怕走得太快,来不及像离巢的燕子般频频回首;我怕,怕走得太远,找不回归家的那条月光小路;我怕,怕临行匆匆,来不及将牵挂熨帖、临发又开封;我怕,怕岁月倥偬,来不及擦干泪珠、温暖地送别。
似乎是越长大,胆子就越小,再也不敢拿生死开玩笑,听到生命的离去也难免扼腕叹息。也就是在这两年,身边的长辈陆续走了,是啊,是“走了”,就像是奔赴了另一场华丽的盛放,在彼方隐秘的穹顶之下继续温柔逆向成长;这个世界的他们似乎只是睡着了,像是已经打满了补丁的疲惫的裤子安详地蜷缩着,终于可以心无挂碍,柔软地休憩在寂静的土壤里听万物生长。
爷爷年轻的时候是多么轻狂乖张的一个人,直到我出生也是一个固执得不讨人喜欢的小老头,他爱打麻将,即便是白内障看不清路还要拄着拐杖摸索着去;他挑食,稍不合心意就绝食;他刻薄,老是挑婶婶的刺、给儿孙严厉的怒斥;他重男轻女,对孙女总是板起脸、爱搭不理……可时间是多么可怕的洪水猛兽,它粗暴地把他的棱角磨去,还回来一个如此温柔的“善良”老头,他会乖巧地躲在被窝里装睡,会在痛得下不了床的时候咬牙说“还好”,脑袋里像是多了块橡皮擦,老是记不得刚发生的事,只会憨憨地傻笑。他再也不会扬起手给我一巴掌,也不会再尖刻地说“养女儿没用”的混账话,可我还没准备好接受这样一份羸弱的温柔,我还不想送那样一个倔强刻薄的老头走,让我回到过去好不好?
姥姥在最后的时光里安宁地凝成了一座雕塑,就这样背靠阳光静静地坐着,很多时候一句话也不说,眼皮渐渐地抬不动,任阳光投下长长短短的剪影,像是初生的婴儿一样怎么睡都睡不够。我们呢,不忍心叫醒她,也只能依偎在旁边絮絮唠叨,偶尔直起身悄悄地打量那熟悉却因浮肿而陌生的眉眼,想象着会不会有来生可纵容我们互换下身份,让我们来当长辈宠溺她可好?她走的时候,我不在家,听到消息时眼泪挣扎着流下来,虽然心里明白总会有这么一天,上苍也已宽容地给了足够的时间预演一场又一场送别,可还是那么猝不及防……不,我还没准备好迎来这一场最后的送别,重新来过好不好?
龙应台在《目送》中写道“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告诉你:不必追”,父辈泪涔涔的“多情”辉映着子女一代的“无情”,只有在生离死别时方才悔悟、汹涌起落寞浪潮,尝鼎一脔,心境已是不复从前:二十一世纪的钟声送别了薄暮的老人,父母已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连我也难免要发出“时光慢些,父母不要再变老了”的惊呼。 “父母在,不远游”曾经是如此被自己嗤之以鼻,总以为“好男儿志在四方”才是金玉良言,后来才发觉任自己怎么走都走不出父母爱抚的目光。一条窄窄的电话线架起摇曳的纤绳,荡着悠悠的情丝,电话一端,母亲试探着说着“你最近忙不忙”,像是怕极了会打扰到我,不知道他们是否会明白昔日的“儿行千里母担忧”如今是要变成“母离千里儿担忧”了,不厌其烦地叮嘱他们好好照顾自己,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像照顾我一样把这些话时时刻刻放在心头。千里之外,就这样在惊惶中,目送着昔日英雄的垂垂老去,想要伸手挽住时光矫健而无情的步伐,不曾想回眸处,已是灯火阑珊,青丝付白雪,容颜几多沧桑。
王小波说“如果我会发光,就不必害怕黑暗”,在一次次送别里,伤心之余我也惊异地看到自己的成长,失去时,我选择庆幸曾经拥有;离别时,我愿意感恩那一场场久别重逢――因为心向阳光,所以无惧悲伤。即便是为焦灼的现实而辗转反侧,也情愿为梦想中更好的自己栉风沐雨、披荆斩棘。在清泠泠的流水声中许下心愿,希望自己的肩膀更为坚实,可以撑起一片晴空为父母遮风挡雨;希望可以垫高自己的梦想,然后拼尽全身力气让自己的能力可以配得上自己的野心。这或许是一场更为长久的送别,不断地和昨日那个青涩羞怯的自己揖别,也不断地遇见更好的自己,就这样在一次次挥手、背身之间,努力长成自己喜欢的模样。
雨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像是在罗织一张网以期捕获那扑棱棱高飞的青葱岁月,而我轻巧地闭上眼和那个多愁善感的自己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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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晓南,也是中南财经政法大学心理中心。